母亲的“小气”
母亲的“小气”
■王霞
父亲去世后，母亲越发地“小气”了。
那天早上，走在上班的路上，我突然想打个电话问候母亲一句，电话那端，叽叽喳喳的吵闹声让我感到困惑，我赶忙问母亲在哪里。母亲说，在听讲座。讲座？我更加困惑。母亲解释说，她和几个上了年纪的朋友一起，在一家羊奶店听专业老师讲一些养生知识。
听说是卖羊奶的地方，我赶忙提醒她不要被人骗了，听讲座，是不是人家在给你们“洗脑”啊。母亲听我这么说，非常生气，“我好歹也还是一名教师，难道这点辨别能力都没有吗？”
“我知道你有辨别能力，但是现在的骗子狡猾得很，专门找机会骗你们这种老年人。”没想到，母亲哽咽了，“哪怕他们是骗子，我也心甘情愿被他们骗，起码他们愿意陪我们这些老年人。”说完，母亲就挂了电话。我着急地再次拨打母亲的电话，没想到她居然不接，在“嘟嘟嘟……”的忙音中，我忍不住跺脚，哼，小气鬼。
是的，母亲是个“小气鬼”，她小气时就不理我了。
母亲喜欢喝羊奶，每次我去她那里，她都会热情地给我冲一杯羊奶粉，还说这是铁棍山药兑的羊奶，口感不错，好喝。母亲唠唠叨叨，“羊奶店这两天又在做活动了，送了两包5斤的大米，划算得很，一会你走的时候拿一包去吃。”母亲边说边把杯子递给我。我一次也没喝过，也没拿母亲给的大米。不知为什么，我总是在内心抵触这杯羊奶。其实我知道，我抵触的不是这杯羊奶，而是她在买羊奶过程中店铺的一系列促销活动。
母亲说，羊奶店的那几位姑娘真的不错，每次都很耐心的给他们讲解那些食品的好处，无论什么时候去，他们都会陪你选商品，陪你聊天，有时还会给你按摩、捶腿，而且每次开展活动都会免费送给老人家一些东西。我说，“你那是在贪小便宜，也许人家正给你挖了个坑让你把工资往那里面丢呢。”听我这么一说，她就急了，语气也理直气壮了，“对，我是贪小便宜，我贪他们对我的好，贪他们每次的笑脸相迎，贪他们陪我打发时间。谁像你们啊，成天就是上班、应酬，经常打电话给你们都在忙。你们除了打电话过问我一句，又有多少时间来陪我吃个饭或是聊下天呢？”
我说，“子女们也要生活啊，生活就得工作，应酬也是难免的，你也要多理解。”母亲佯嗔，“我倒是理解你们，可你们又怎么不理解我呢。你以为我真的是好吃，钱多得乱花乱买哟，我只不过是想买个闹热，买个陪伴罢了。况且，你们就怎么不相信别人，就断定人家给点好处就要骗人呢。”母亲越说越激动，泪眼婆娑了。
被母亲一语击败！是啊，我们这些当子女的，一天忙于工作，对待母亲，想起的时候就打个电话问候一句，有时忙起来，好多天连个电话都没打过。扪心自问，自从父亲去世后，我们谁又能理解母亲的寂寞和难过呢。因为母亲一贯的坚强和善解人意，我们就理所当然把忙当成了不去陪伴的借口。母亲是一个明事理的人，她和父亲都是怕给子女添麻烦的人，哪怕是生病，也自己忍受着疼痛，尽量不给子女增加负担。
母亲已是80多岁的高龄老人了，她和父亲相伴60载，一生都未曾离开过。他们相濡以沫，相敬如宾，就连上街逛逛都是手拉着手。年龄大了，父亲听力不好，母亲视力不好，他们俩互为“耳朵和眼睛”，相伴走在人生的道路上，给子女树立了很好的榜样。我们兄妹几个还正在筹备，想好好为他们庆祝一下60年钻石婚，却不承想，在这个年轮里，母亲一下子失去了陪伴她60年的伴侣，那是怎样的一种痛啊！平时再坚强的她，也无法克服内心的孤独和煎熬。即便如此，她也很少在子女面前表露出来，她以自己的方式化解着悲伤和寂寞，表达着对父亲的思念。
失去了父亲的陪伴，母亲变得“小气”了。
我们兄妹五人一直沿袭着父母的一个好习惯，无论是过节还是过生日，一大家人都会团聚在一起庆贺。父亲去世后，母亲对于这样的聚会既渴盼又畏惧。她渴盼家人其乐融融的幸福，却又因没有父亲的场景而落寞，有时还会因短暂的冷落而伤感。一家人团聚，以前都是母亲操劳着饭菜，我们只等着一饱口福。母亲老了，我们希望她好好享受子女的孝心，不再让她做饭菜。可她却觉得自己老了没有用了，不能再为子女付出了，于是就生出无限伤感出来。有时我逗她说，“是不是你一统家庭的地位被撼动了，你就有了心理落差呢。”她就会生气不理我，其实我知道她是假生气，但母亲的笑容减少是事实。
父亲刚去世的那段时间，母亲经历了撕心裂肺的痛，她曾跟我说，“你们爸爸走后，就把笑也给我带走了，我不会笑了。”当时我很心酸，却并没有太深的感触，此时，我才真正体会出了母亲内心的苦痛和落寞。
都说老来还小，老了老了，就真像小孩一样，害怕被遗忘，害怕被抛弃，害怕失去更多的东西。他们希望子女多给他们一些陪伴和关怀，可又不愿让子女为难，于是就默默地承受着子女无法体会的痛，这应该是一种心怀大爱的傻吧。
母亲不光视力不好，腿脚也不灵便，每每走在路上，一个小小的坎儿她都看不见，经常会撞到脚。那天，我和她一起去上街，她把我的手拽得紧紧的，就像我小时候拽着她的手那样，跟着我的脚步，母亲小心翼翼地走着，感觉她用尽了浑身的力量来抓住我的手。她把所有的信任都通过那只手传递到我的手上，我知道，这个时候，我就是她的依靠，就像小时候她是我的依靠一样。我紧紧握住母亲那只战战兢兢的手，从家到步行街本来只有几分钟的路程，我们却走出了好多个几分钟。
母亲是一个很重感情并懂感恩的人，她们教师歌友队的姐妹们为她80岁生日庆贺，不光给她表演了一场丰富的节目，其中有两位姐妹还给她买了帽子和围巾等礼物。母亲十分感动和欣慰，她叫我给她编辑一条短信发到她们歌友微信群里，感谢一下她的姐妹们。可我却以正在忙为借口，就几句话的事，你自己编辑了发过去嘛。对此，母亲很生气，“我很看重这份姐妹情谊，也很感谢她们的深情，我眼力不好，又想把话说得让人舒心一点，想到你都还会写点东西，才叫你帮我编辑一下，这都推三阻四的。”瞬间，我惭愧得无地自容。
都说父母是最无私的，这话一点不假。父母不光要陪伴和教育好自己的子女，为了减轻子女的工作压力和负担，还要陪伴和管护好孙辈。如果我们把父母和子女放在同一个天平上，那大多数的砝码一定是偏向子女这一方的。可见，我们对待父母与父母对待我们相比，是有多大的差距。有时想想，如果我们真的都能把父母当子女或是孙辈那样来对待，多一些陪伴，多一些体谅，多一些问候，多一些照顾，那他们一定不会“小气”，不会有那么多孤独和伤感了。
其实，母亲已经足够替子女考虑了，她尽量不给我们增添麻烦。她有时候的小气，是一种需求关注的另类表达，虽然她没说，我也能体会到。她也像小时候我们希望父母的疼爱和呵护一样，希望子女多给她一些重视和陪伴罢了。
母亲的“小气”，是对岁月流逝的惧怕，是对亲人离别的担忧，是对骨肉亲情的维系。
母亲的“小气”，是大多数母亲共同的性格，感同身受地想想母亲正在经历的岁月，我越来越理解和体谅母亲的“小气”，希望我们都能对母亲式的“小气”多一些包容，多一些怜惜，让母亲们不再“小气”。
图片来源于网络
来源 遵义市文联
编辑 谢国欢
二审 邱胜
三审 唐正平